还好骨骼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腐烂,否则我们将对自己的祖先一无所知。最近,中国科学院昆明动物研究所的博士生吴东东在实验室里上演了一场“识骨寻踪”。通过对人体骨骼基因的系统研究,我们惊喜地发现,全世界的人都具有相同的骨骼DNA——这证明了人类的祖先来自同一个地方:非洲。本以为关于人类起源的争论就要尘埃落定,没想到,在形态、语言、基因等领域的研究上,科学家们借此展开了一场关于中国人起源的“南北之争”。
北上说
“禄丰古猿是最早的中国人”
二十多年来,古人类学界在现代人类起源问题上一直存在着两种假说的交锋。最近,科学家们根据线粒体DNA研究主张的“非洲单一地区起源说”开始占上风。所谓的“非洲单一地区起源说”,即各地区的现代人都起源于大约15~20万年前的非洲,以北京猿人为代表的东亚直立人是进化的绝灭旁支,不在现代人祖先之列。通过对东亚人类基因(Y染色体)的研究,中国分子生物学家表示支持这种论断,认为现代中国人的直接祖先是6~5万年前经西亚到南亚、东南亚,由南向北迁入的。吴东东最新的研究也为这一假说提供了有力的旁证。
“大约15万年前,在东非分化出很多人种与部落,其中包含现在的黑、棕、黄、白四个人种的祖先。”对于非洲起源学说,复旦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博士生李辉对此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大约10万年前,地球进入冰川期,大部分陆地被冰川覆盖,整个海平面比现在低120米左右,许多海床裸露在地面。由于环境的变化,生活在东非的人类祖先发现身边的资源逐渐减少,为了继续生存下来,一部分人开始走出非洲。”李辉认为,“正当人们离开非洲时,身体里的基因产生了突变,那些棕色人、黄种人带着这种古老的突变向世界扩散。所以,现在的基因检测发现,除了非洲以外的现代人都具有类似的突变。”
李辉说,从非洲迁徙来的黄种人先抵达缅甸,在那里形成南亚语系。随后,先人们发现了中国这片广阔肥沃的土地,随后由南向北慢慢遍及整个中国大陆。
来自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的研究员高星则认为,目前,人类最早在中国乃至亚洲出现的时间还不十分确定。“但根据对亚洲南部出土的距今800-600万年前的古猿化石进行研究,有学者认为,这里可能是早期人类的发祥地。最近对云南禄丰、元谋及开远等地的古猿进行研究,从化石形态特征看,禄丰古猿与非洲南方古猿有着一系列的相似性,比其他古猿在形态上更接近于后者。禄丰古猿因此被认为是人科的早期成员,是先于南方古猿的从猿到人转变的早期过渡类型,是中国境内人类的早期祖先。”高星说,中国人的祖先很有可能经过南亚进入中国云南等地,这支南亚先民经过多次迁徙及体内基因突变,最终分化成分布在大江南北的各个民族。
南下说
“北方犬鹿氏三次大迁徙”
可以看出,上述两位科学家在研究中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指出了中国人最早起源于南方,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顺北而上。不过,来自内蒙古师范大学的芒·牧林教授日前极力推翻这一学说。
芒教授认为,距今1.5万年前的中国北方已经形成了两个血缘家族群体,一支生息繁衍于黑龙江中游和松花江上游地区,以阎家岗遗址和昂昂溪大兴屯遗址为代表,他们把狗驯化成人类最早的家畜,即“养犬者”;另一支生息繁衍于大兴安岭之上,以蘑菇山遗址和嘎仙洞遗址为代表,他们把鹿驯化成家畜,即“养鹿者”。两个族群通婚成为联姻群体——“犬鹿氏”。“犬鹿氏”是中国人共同的祖先。
在采访中,芒教授为我们绘制了一幅“犬鹿氏”三次迁徙的线路图。在距今约1.35万年前的第一次大迁徙中,“犬鹿氏”中有一支沿鄂霍次克海经白令海峡远抵美洲大陆北部,成为印第安人的祖先。“犬鹿氏”在距今约1万年前的第二次大迁徙中,一支向东沿松花江流域和黑龙江上游到达东北平原和辽东半岛,成为肃慎人和朝鲜人的祖先;一支沿伊敏河流域、嫩江流域和大兴安岭东麓南下到达辽河流域,成为东胡、鲜卑人的祖先;一支从额尔古纳河流域向西进发,沿克鲁伦河逆流而上到达鄂嫩河流域,成为乞颜和鞑靼人的祖先。到了距今约8000~5000年前的第三次大迁徙中,“犬鹿氏”分5路向西、北、东、南和中原地区进发,历经2000多年,遍布亚洲的“犬鹿氏”分别形成各具文化特色的氏族和部落,以不同名称出现在史前时代的历史舞台上。约在4500年前,炎帝与蚩尤、黄帝与蚩尤、炎帝与黄帝之间的大规模部落战争,导致黄河流域“犬鹿氏”后裔的第一次大融合。夏、商、周时期,中原地区由奴隶制转入封建制,使分散在各地自行发展的“犬鹿氏”后裔实现第二次大融合,华夏民族在这次大融合中形成。根据芒教授的理论,我们得到一幅中国人起源的“南下图”,这恰好与中国祖先“北上”的推断截然相反。
芒教授之所以得出这样的结论,与其对中国“历史比较语言学”的研究分不开。通过研究,芒教授发现,汉语蒙语、汉语满语、蒙语满语之间的同源比例均在80%以上,而且这几种语言有着严整的语言对应规律,对应词也大多数出自秦汉以前的文献,语法也有着相同或相似的痕迹。“从这点可以判定,满、汉、蒙同源并都属于蒙古人种语言体系,而他们的发源地在中国的北方。”
此外,芒教授还抛出一个有力的证据,那就是中国人的长相。“看看我们周边人的长相是否具有这样的相似性:额鼻颌缝水平、鼻梁扁塌、上侧门齿舌面呈铲形等,这些属于蒙古人种的基本特征,可以帮助我们上溯到中国远古人类体质上。”芒教授说,正是由于中国现代人的祖先是属于蒙古人种,所以我们的长相才会遗传了蒙古人的基因而表现得如此具有特点。
基因论
“北方的中国人来自南方”
不过,对于芒·牧林的理论,人类分子科学家们却不以为然。他们认为,芒·牧林的研究结论过于“随意化”和“自我中心”。最近,昆明动物研究所张亚平院士在其最新发表的文章中表示,大约在1.6万年前,狼首先在亚洲东南部被驯化成了狗。看上去,张亚平提出的观点与芒·牧林所说的“养犬者”理论不谋而合,但在“养犬者”发源的断定上,两者理论却是“分道扬镳”。
张亚平院士研究组与瑞典皇家科学院合作,分析了一个母系遗传的线粒体DNA片段,发现东亚地区的狗的遗传多样性最为丰富,并提出了狗起源于东亚的观点。在张亚平的研究基础上,昆明动物研究所的庞峻峰博士与云南大学的周晓菊博士,分析了更多地区狗的DNA数据,样本来源涵盖欧洲、非洲、亚洲(尤其是东亚地区)的1500余只狗和40只狼,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测定了8只狼和169只狗几乎完整的线粒体基因组序列,使研究由DNA片段走向基因组水平。“从充实的数据上可以看出,狗起源于中国长江以南地区,这里分布有最多的狗的单倍型类群,并且以这一地区为中心,狗的单倍型类群的数量随距离的增加而减少。”庞峻峰表示,狗的发源地在长江以南,而这极有可能也是中国人起源的地方。
同样是中科院昆明动物的研究员,宿兵教授在与复旦大学金力教授共同研究之后提出,东亚现代人源于非洲,随后在1.8万年前又从南亚北上到达今日中国。“众所周知,遗传物质DNA代代相传,是进化事件的忠实记录者。我们通过对现代人群中DNA多态位点的分析,可以追溯发生在远古时代的进化事件,亦可以找到人群的起源和迁徙的历史。”正是根据这样的理论,宿兵采用Y染色体上一系列简单核酸多态位点和微卫星多态位点作为遗传标记,分析了来自全世界的近1000个男性个体的Y染色体。通过研究,宿兵发现中国南方基因类型远比北方基因类型丰富,越是往北,基因类型越少,可见北方的中国人的祖先来自南方。“根据研究推算,现代人在东亚的最早迁移是由南向北。非洲的祖先大约在6万年前走到亚洲,大约在4万年前进入现在中国版图的云南、广西、广东、福建一带,而后逐渐向北迁移,跨过长江、黄河,北及西伯利亚。”
本报记者 袁野 美编 罗星杰 制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