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勇诚 摄;图片来源见水印)
2016新年伊始,我随CCTV一个摄制组来到了滇金丝猴的故乡白马雪山,白马雪山位于滇西北,地处青藏高原与云贵高原的过渡地带,是云岭山脉最雄伟的部分。故地重游,不禁让我回想起中国科学院昆明动物研究所(以下简称动物所)在国际上首开先河的滇金丝猴研究。
1991年,我们受动物所委托,经中国科学院和国家林业部批准,为开展滇金丝猴人工驯养繁殖研究,到白马雪山捕捉滇金丝猴。时间飞逝,25个春秋就像弹指一挥间,25年后,我又再次踏上了这片土地。
白马雪山是神秘的,但隐身其中的滇金丝猴比它更神秘。1871年,一位名叫PereArmand David的法国人首次报道了滇金丝猴,但他报道的内容仅仅是根据传闻而撰写的。直到19年后,两名法国人,R.P. Soulie 和Monseigneur Biet,才在在云南德钦县捕获七只滇金丝猴,其头骨和皮张随后被巴黎博物馆保存,这时,滇金丝猴才第一次现出了真身。七年后,法国动物学家Milne-Edwards根据这些标本,对滇金丝猴进行了科学描述,并将其命名为Rhinopithecus bieti。但在此后的近100年里,随着社会的变革,原始的狩猎方式被大规模的猎杀所替代,加之原始森林被乱砍乱伐,人与动植物之间的平衡被打破,很多珍稀动物被大量猎杀以至于灭绝。人们无法确定滇金丝猴是否依然存在。
1960年,中科院昆明动物研究所彭鸿绶教授在云南德钦看到了滇金丝猴的皮张,表明这个神秘物种仍然存在。通过与当地少数民族接触,他发现当地人对滇金丝猴并不陌生,他们把这种猴子叫做“大青猴”“白猴”或“花猴”,是他们的狩猎获取皮毛的对象。
“文革”结束后,中科院昆明动物研究所重新恢复了对滇金丝猴的考察。1979年,李致祥、马世来、王应祥等在德钦县获得了三个完整标本。这时已经离彭鸿绶发现猴皮的时间又过了整整19年。但直到80年代初,还没有研究人员见过活的滇金丝猴。此后,中国科学院昆明动物所组织了多个学科,对滇金丝猴进行了系统的科考。一些学者如白寿昌,赵其昆,吴宝奇,肖文等对金丝猴的生态行为进行了野外考察研究,1994年,龙勇诚等完成了对滇金丝猴各自然种群准确地理位置调查和种群数量初步估计的研究。龙后来一直从事滇金丝猴的生态和保护研究直到2015年退休。在实验室研究上,彭燕章,叶智彰,潘汝亮,刘瑞麟,张耀平等对滇金丝猴的进化和形态解剖学,施立明,宿兵,王文,张亚平等对金丝猴的遗传和进化进行了详细的研究。滇金丝猴的科学研究论文从此开始在国内外杂志上连续发表。值得提出的是,1987年,白寿昌、邹如金、季维智等在维西成功捕获了活体滇金丝猴,使得活体滇金丝猴首次走进大城市,走进科学院,走进实验室,科学家开始了滇金丝猴人工驯养繁殖研究。
1987年在维西捕获的金丝猴全是雌猴,且当时捕获的动物由于严重应激,健康状况不佳。为了建立繁殖群,需要增加动物的数量,尤其是需要雄性个体,为此,1991年,田保平,穆增荣,李东升,以及当时还是博士研究生的王文和我来到维西试图再次捕猴,到了那里,首先要做的事就是和傈僳族的老乡搞好关系,了解情况,这里的老百姓很朴实,他们对钱看得并不重,尽管他们当时还很穷,家里连像样的被褥,甚至遮体的衣服都没有。晚上睡觉,大家就围坐在火塘边,边烤火,边打盹。一只并不干净的瓷口缸,里面装满浸泡着各种动物骨头的酒,在大家手里挨个传递着,我们也和他们一样,缸子传到手上时,就大口喝酒。不长的时间,我们就和他们建立了很好的关系,猎人们也愿意帮我们捕捉金丝猴。经过两天的艰苦跋涉,来到了海拔4000多米高的山顶,这里是高山草场,人烟罕至。白天我们满山遍野去找寻金丝猴留下的蛛丝马迹,如毛发和粪便,晚上全部人挤在一个充气橡胶帐篷中过夜。第一次去并不顺利,在山上10多天,别说捕猴,连猴影都没见到,晚上下雨,雨水将整个帐篷压垮了,带上去的食物也没有了,只好煮杜鹃花充饥。当时还没有手机,和外界通讯异常困难,打个电话要走好几个钟头到镇邮电所才行。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我们只好空手撤了下来。第二次,我们改变了策略,由猎人们先去寻找猴,发现后,我们再赶上山去,等我们到齐后,方开始捕猎行动。第二次比较顺利,我们捕到了2个成年猴,1个小猴,但还是没有捕到成年雄性个体。捕到猴后,为了减低被捕获猴的紧张心情,我们准备了抗紧张的安定类药物,在猴被捕获的第一时间给猴注射安定。实践证明了这是一个很好的办法,注射安定2小时后,动物不再紧张,惧怕人,能主动从人手上拿取食物。由于还没捕到雄猴,于是不久又组织了第3次捕猎,苍天不负有心人,这次终于捕到了两只雄猴。这样一个在实验室条件下的繁殖群总算是建起来了。现在这些猴仍生活在研究所的灵长类中心,并且有了不少的后代。
现在再次来到维西,人们对金丝猴的保护意识强多了,当年帮助我们捕猴的猎人,现在也“金盆洗手”,不再操旧业,成了当地的护林员,做着保护金丝猴的工作。我们研究所当年进行滇金丝猴研究的科学家多数都退休了,其中一些已经去世,发现现生滇金丝猴的彭鸿绶教授在1980年滇西北科学考察中,不幸去世,几年后,李致祥研究员去世,1993年,时任所长的施立明院士也因病去世了,他在组织全所的滇金丝猴研究上,功不可没,彭燕章教授也在1998年离开了我们。他们去世的时候都不过是60岁左右。就在此文撰写快结束时,惊闻王应祥研究员也于最近去世了。
他们和金丝猴研究同记入了史册,让我们记住他们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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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马原野研究员从事灵长类认知行为研究多年,从生理心理学和生物物理学角度探讨大脑皮层,尤其是大脑前额叶皮层在认知, 意识, 自我控制, 决策等方面的作用,对该领域有兴趣者可与作者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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